轉載自 2008年8月30日《聯合報》社論
舟已行矣,而劍不行;求劍若此,不亦惑乎?
時已徙矣,而法不徙;以此為治,豈不難哉?
這兩段話,摘自二十三世紀以前《呂氏春秋》中〈刻舟求劍〉的寓言;今日台北街頭,台獨社團的八三○大遊行,卻要演出二十一世紀版的〈刻舟求劍〉。
刻舟求劍的寓言,眾皆知曉。楚人渡河、劍落江中,乃在舟上刻記謂:「是吾劍之所從墜也。」舟止,從其所刻處入水求劍,不得。呂不韋於是在這則寓言之末,加註了本文首所摘的兩句警語。
舟已行矣,而劍不行;時已徙矣,而法不徙。今日的台獨運動,莫非亦是「刻舟求劍」?
台獨運動真正漸漸成為社會氣候,是自七○年代始。一方面,因中華民國退出聯合國,在國際人格及對內戒嚴統治的正當性上皆生動搖;另一方面,則因毛澤東死亡 及四人幫事件暴露的中國真相,使台灣民眾對中國的恐懼及憎惡快速上升。如果台獨當年在船緣的刻記,是劃在七○年代;則如今台灣已經過四次總統直選、二次政 黨輪替;中國大陸亦將文革定義為「十年浩劫」,而以北京奧運作為「改革開放」三十年的象徵。世局已徙,而台獨不徙?
一直到今天,台獨的代表性人物仍是辜寬敏、彭明敏、高俊明、黃昭堂等人,這些人或是昭和皇民,或是在三七五失去田產的地主,或是二二八後裔,都已是七十、八十許人。他們在六、七十年前在江中掉落的劍,卻想在今日的台北街頭尋回。舟行不止,劍落何方?
台獨的思維,在道德及感情上皆可理解;數十年前或二十年前主張台獨,相當程度上確實反映了台灣人的憂患與悲情,亦因此在七○年代以後獲得相當程度的社會共鳴。但是,畢竟舟行不止,世界在變,兩岸在變,台灣也在變,甚至台獨自身也在變,豈能刻舟求劍?
台獨的變化,是受到世界、兩岸及台灣變化的壓擠所致。例如:
一、冷戰結束,全球化取代了壁壘分明的對立。
二、美國的「一中政策」不易動搖,可以證諸陳水扁 的台獨操作被美國徹底否定。
三、中華民國已經四次總統直選、二次政黨輪替,「外來政權」的符咒已告失效。
四、中國大陸在世界及兩岸的角色丕變,兩岸經貿關 係不可能切割,政治關係不應當以武力解決。
五、因此,台獨運動愈來愈無可能被國際接受,愈來愈無可能成為對抗中國的策略,也愈來愈無可能成為整合台灣社會 的政治路線。
六、於是,台獨漸漸失去救國運動的形象,反而淪為對內分裂國家、撕裂社會,對外又找不到出路的政治災禍。
台獨的策略邏輯是:先推翻中華民國,再來對付中華人民共和國。如今,此策不成,在現實政治上卻演成:為了推翻中華民國,先要撕裂台灣社會!這樣的台獨,如何存在於今日的世界、兩岸及台灣?
換句話說,刻舟求劍,尚是有劍可求;但那把久沉江底的台獨之劍,如今顯已嚴重鏽蝕,不但找不回來,找回亦已無用。劍已朽蝕,刻舟何求?
尤其,最近幾年陳水扁將台獨的「理念/操作/形象」摧毀殆盡,而台獨卻仍然護持著象徵貪腐的陳水扁,遂使台灣主流社會認為:與陳水扁同流合汙的台獨是最難 苟同的台獨,被陳水扁挾持的民進黨是最不能同情的民進黨。看在台灣人眼中,近年來台獨的變化,可謂大半出於台獨陣營的自甘墮落。
八三○大遊行,恍若辜寬敏及高俊明等幾名長者,在江中尋覓他們青春時期落江的寶劍;他們可以挾持蔡英文及民進黨上街,但恐不易教多數台灣人向他們刻舟尋劍的行動喝采。他們豈能找得回那柄沉江之劍?找回那柄朽蝕之劍又有何用?
台灣何去何從?台獨運動引發的此類思考對台灣是十分重要的。但台獨不能只是否定及羞辱中華民國,至少要確定「台灣國」可以生存;台獨也不能以撕裂台灣社會為能事,至少也須提出一個兩岸相處的方案。今日八三○遊行,「護主權」,護的是中華民國?還是台灣國?
辜寬敏、高俊明可以終生不改其志,但他們不能阻擋世界在變、兩岸在變,台灣在變,台獨也在變。辜寬敏、高俊明沉劍處,距台灣之舟現在的距離,儼然已是劍沉江頭、船在河口了!
如果還能看見彩虹
2 年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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