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7月19日 星期日

我們並不孤寂─告別麥可與那個青春


來源:【聯合報╱詹偉雄】 2009.07.09 03:10 am

麥可傑克森驟逝,全世界震驚,如果要數數上一次這樣的驚駭發生於何時,恐怕得遠推到英國黛安娜王妃的車禍身亡,而那已是十二年前的事了。

八○年代 回到威權鐵牢籠

一位美國黑人歌手的去世,能讓億萬人覺得失落、傷心與心碎,說明著麥可的死和其他名人的死有著極大的不同:跨越了種族、語言和地理的邊界。對歌迷們而言,麥可的死不僅是一則新聞,而是一個事件、一樁文化創傷,因為它撩起記憶,使人們回到想像的從前,正是如此,他們悼念的不只是一位名人之死,還包括著被麥可啟蒙的自己的青春。

麥可歌舞 年輕人引入自信

一九八○年代—如今回想起來—是世界胎動前夕的苦悶期,冷戰僵局未解,雷根的老人政治向全世界推銷著保守主義,迪斯可驅走了搖滾樂,社會彷彿又將回到威權複製的「鐵牢籠」(iron cage)裡。也就在這苦悶的年輕歲月裡,麥可用奔放的身體、砲彈般的節奏、黑暗美學的視覺經驗,爆炸性地挑釁著雷根時代老舊的文化成規。在他飛動的兩只白襪黑鞋指間後,萬千年輕人追隨,因為麥可說出了他們說不出來的心事、喊出了生活裡被壓抑的憤怒,更重要的是:藉著身體在歌與舞中的肆意律動,麥可為弱者位置的年輕人引入了自信,特別是一種「美學」上的自信,相信自己在生活世界裡具有創造生活樣式的自由與能力,過往被大人視之為年輕人魯莽象徵的「情緒」、好勇鬥狠標誌的「身體」、幼稚乳臭未乾的「純真想法」,在麥可親身示範的歌舞中,都成了讓自己「更好」、「更美」的資源,而不再是「劣勢族群」的汙名疤痕。

音樂故事 寫入年輕人敘事

因而,對於在那個時代掙扎崛起、試圖藉由反抗成人世代舊型式而證成自己新價值的年輕人而言,麥可的〈Thriller〉、〈Billie Jean〉和〈Beat It〉既是對「年輕身體」的歌頌(在速度感的舞蹈中,甚而引入「月球漫步」和「四十五度前傾」的個性魔法),也是對「舊文化形式的嘲弄」(在〈Thriller〉的MV中,大人電影中的「殭屍」成了能歌善舞、多元面貌的平民英雄),在八○年代年輕人焦慮地尋找自我、透過反叛成人世界裡解自我、肯證自我為一「良善美好個體」(authentic self)的歲月裡,麥可透過MV和CD訴說的音樂故事,一首首地寫入那個世代年輕人的自我敘事裡。

麥可的死,召喚起那段因被他的音樂所昂揚與啟蒙過的記憶,所以對歌迷來說,它不是一個新聞,而是必須在生命故事裡新寫入一個「離別章節」的創傷,他與那個世代的歌迷們那麼深深地相關,因而你毫不意外地會有那麼多人感謝他,即便麥可傑克森的晚年纏繞著不計其數的負面新聞,但那都無損世界對他曾有過的美好認同。

麥可的死 召喚啟蒙的記憶

八○年代終,世界大變,認同的世界裡開始眾神喧嘩,我們幾乎可以確定,再也沒有一個大眾文化英雄,能有麥可席捲人心的位置了,這個告別,因而何止意味深長啊… …。(作者為學學文創志業副董事長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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