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源:2009-08-13 中國時報 【郝譽翔】
民權初步,成了我個人的荒謬劇場,還沒有踏上政治的道路呢,第一步就摔了一跤,我這才知道,原來政治不能光靠浪漫理想,恐怕比起文學還更加需要天份。
聯考放榜了,看見台大政治系的錄取分數排在前幾名,有些驚訝,可見現在的年輕人對於政治,並非全然漠不關心。
說起來,台大政治也應該算是我的母系,更是我當年填下的第一志願,雖然到大二就轉念中文,而成了政治的逃兵,但在我成長的年代中,卻是社會運動風起雲湧,戒嚴令鬆綁的前夕。那種感覺,就好像地球正在加速地旋轉,而周遭的圍牆也轟然地陸續坍塌,陽光嘩嘩然流洩進來,使我充滿了一種新奇的刺激感。十八歲的我,渴望可以把這個世界看得更清楚一點,並且也誤以為,我真的可以加入推倒圍牆的行列,並且創造出一座光明又自由的樂園。不過,當我一腳踏入政治系之後,卻又發覺事情似乎沒有那麼簡單。
首先是一連串的選舉,從班代、系代、院代、校代到學生會長,林林總總大小名目,雖然只是校園內的學生活動,但大家全是認真來,絕非兒戲,政見發表、拜票、黑函,甚至匿名指控、賄選傳聞,無一不缺。沒多久,法學院同學就拉我去參加民權初步營,說非得要參加不可,因為將來會「很有用」。但到底如何「有用」呢?大家都搞不清楚,只隱約感到應該和國父有關,去了之後,才知道原來是教我們如何開會。
那是我一生中唯一參加過的營隊,上了整整五天的課,仍舊一頭霧水。我始終不能明白,為什麼開會還得要學習?不是一群人坐下來,把心中的話說清楚、講明白就好了嗎?程序問題、議事規則,把我弄得頭昏眼花,而且當我發覺,原來許多法則的存在,目的是為了使大家充分發言,得到最妥善的結論,但也有些法則的目的是為了杯葛主席、打斷議事的進行,甚至是為了阻止他人發言,宣告會議無效之時,我不免有些驚駭了。
原來治理眾人之事,絕非我所想像的樂觀簡單。營隊的每一天晚上,我們都要模擬開會,把白天學到的法則,實際操演一遍,我總是呆呆地坐在角落,注視同學們擠在一間小小的會議室中,學習如何取得發言權,如何主導議題,或讓結論延緩,或讓投票結果再度重審,或讓主席下台,拿到議事槌……。教室外面是寧靜的黑夜,裡面卻是情緒沸騰,近百張十七、八歲的青春臉孔,在日光燈的照耀之下,熱血僨張,而會議的進行彷彿沒完沒了,蔓延成一張無邊無際的網,把所有的人都捲入其中,動彈不得。我始終不敢發言,心中只不斷浮現一個句大的問號:我們到底為什麼要開會啊?
我忽然想到了威廉.高汀的《蒼蠅王》。
民權初步,成了我個人的荒謬劇場,還沒有踏上政治的道路呢,第一步就摔了一跤,我這才知道,原來政治不能光靠浪漫理想,恐怕比起文學還更加需要天份。果然,當年營隊中鋒頭最健的女孩,如今早就成了知名的女立委,而那些議事規則我卻全忘光了,只記得其中一項:鼓掌通過,連舉手都不用。那是我唯一覺得快樂的時刻,大家坐在一起拍手,沒有人提出異議,而那和諧的氣氛,就好像回到了幼稚園齊唱兒歌的天真時光。
如果還能看見彩虹
2 年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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