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2月3日 星期二

在崩壞中重建價值

來源:2009-02-02 中國時報 【段樵:香港中文大學決策科學與企業經濟系客座教授】

新春伊始,萬象更新,看到太平洋兩岸兩則新聞並列報端,一美一中,互不相干,卻不由得心頭一緊。美國的新聞是:伊利諾州參議院在該州州長賣官案未開審前,不分政黨,以五十九票對零票通過立即免除該民選州長的職務;中國的新聞是:總理溫家寶在瑞士「世界經濟論壇」大會,針對金融危機明白指出「政府必須出手要快、出拳要重、措施要準、工作要實,把問題抑制在萌芽狀態」。美國顯示了民主法治國家的道德勇氣;而中國明示了去年面對災難,社會動員力卓越的源頭。

面對全球經濟危機的衝擊,各國紛紛砸下以兆計的重金,但大家心知肚明,最後的決勝點恐怕並非金額的多少,而是政府執行力的強弱。但這恐怕也是馬政府「概括承受」前政府後最棘手的問題,更是台灣能否安然度過這史無前例的金融風暴最大的「罩門」!我且先由管理學的角度切入,談談二百三十年前的乾隆朝權臣和珅。

讀近代史,最令人扼腕是,康、雍、乾三朝盛世後,中國立即走下坡路。其實,從組織管理與發展的面向來觀察:乾隆的後二十年,一場禮壞樂崩的過程已經在悄然開展。這個過程的啟動人物就是和珅。他長期的全國性貪汙對清王朝造成的真正傷害是:官僚系統的操守與能力敗壞。

官僚系統賞罰不明,升遷惟銀是問,形成人才的反淘汰。大小官員既無誘因,「少做少錯,不做不錯」便成為生存之道,當然不再有取法泰西,放眼天下的見識和抱負。軍隊則因對長官的才德與領導失去信心,上行下效,紀律渙散。和珅當權期間,苗亂加上白蓮教之亂能席捲半壁江山,全國性貪腐絕對難辭其咎。

更嚴重的是,長達一代人的大規模貪腐,不但官箴敗壞,腐及教育、司法與考試,亦導致社會價值觀錯亂、道德標準淪喪。政府官僚與軍隊排列在清初三帝蓄積的國力平台上,雖然維持外表的華麗,但制度與精神層面已經禮壞樂崩。面對西方(英國)自乾隆三十(一七六五)年起持續展開的工業革命,與隨之而來的堅船利炮,中國自一八四○年鴉片戰爭起的受盡欺凌,遂不可避免。

蔣經國時代官員與企業家涇渭分明,台灣也創下經濟奇蹟廁身亞洲四小龍之列。二十年後台灣經濟指標排名日降,獻金、索賄卻馳名國際。社會上許多人如入鮑魚之肆,久而不聞其臭,但撫昔視今,不能不說今天台灣面臨的種種社經問題,有許多是根源於社會價值觀的迷失與政府施政能力的弱化。

前者包括社會核心價值受政客操弄,後者包括軍公教人員對升遷賞罰的客觀性與潔淨度失去信心。當政客以為意識形態可以將貪汙合理化;官員以為一仍舊貫可以令瀆職合情化。當士兵懷疑將官非因軍功而升遷;老師耳聞校長市場有價;我們的社會大概已經悄然進入禮壞樂崩的邊緣。隨著官常體制的崩解,緊接而來便是政府施政能力的衰退,政策執行力低落。

於是政令難出「府門」「院門」成為常態,企業對政策觀望猶疑,人民也缺乏信心,逼得總統、院長代下司職,手持消費券到處採購來證明「拚經濟」的決心。只見救火隊長的慌亂,不見領導人高瞻遠矚的從容,與激勵下屬鬥志的魄力。

歐巴馬就職宣言說:「在艱困的時候,美國能箕裘相繼,不僅因為居高位者有能力或願景,也因為人民持續對先人的抱負有信心,也忠於創建我國的法統。」我們也一樣的需要領導人標舉方向,堅持信念,重拾固有的道德及核心價值,以雷霆手段再建官常體制,凝聚散佚的人心,方能找回台灣原本敏捷精實的執行力,共渡逼在眼前的世界經濟危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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