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『鄭伯克段于鄢』

或許人們羨慕居大位者權傾一時的風光，但看了『鄭伯克段于鄢』後，又慶幸一遍自己能生在平凡人家。

手中這本《古文觀止》對此篇的評語如下：
鄭莊公欲殺其弟，祭仲子封諸侯，皆不得而知。「姜氏欲之，焉辟害？必自斃，子姑待之，將自及，厚將崩...」等語，分明是逆料其必至於此，故雖婉言直諫，一切不聽。迨後乘時迅發，並及於母。是以兵機施於骨肉，真殘忍之尤。.....
對此，我頗不以為然。

我不認為爭議點是鄭莊公，最該被批判的應是武姜。

先說說鄭莊公吧！其母─武姜的嚴重偏私，在莊公成長過程該造成某種程度的負面影響，雖身為兄長，對武姜與共叔段自小起的隱忍，他的忌妒與不滿是可以猜想的，兄弟感情不睦，自然也合情合理。這種情形下，備受嬌寵、有武姜撐腰的共叔段如何能對哥哥鄭莊公言聽計從呢？鄭莊公沒有或不願意提點共叔段注意身份，一是根本沒用，說了也是白說；二是武姜也不允許吧！鄭莊公身為一國之君，國中卻有這麼一位驕縱無度、失去控管的臣子，剖析時勢，為國家能長治久安，儘管親為手足，設圈套驅趕或追殺，取其一勞永逸，理論上說得過去。

至於共叔段，他還真是個悲劇人物！武姜不當的縱容與寵溺，養壞了共叔段的心智，使其矇蔽而一再膨脹的自己，終招致兵敗而自取滅亡之路。

最後談談武姜。居然有母親能因生產時受了苦，而忍心懷恨無辜的孩子，便足以說明武姜非善類。同胞所生，居然會偏差對待而培育出極端的二兄弟，發生兄弟鬩牆的責任該由武姜來扛。

文章最後一段說因潁考叔的純孝，感動了鄭莊公，使得母子和好如初。不過從
遂寘姜氏于城潁，而誓之曰：「不及黃泉，無相見也。」既而悔之。
公曰：「爾有母遺，繄我獨無。」
看來，鄭莊公並未因武姜自小對他的忽略；也沒因共叔段「將襲鄭，夫人將啟之。」如此背叛行為而給予母親更嚴重的處置，可見得鄭莊公的＂孝＂應該是天性，並非受潁考叔感召。

我其實還頗為欣賞鄭莊公的智慧、謀略與膽識，《左傳》後續有些篇章會提及，以後詳談。

- by Ev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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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伯克段于鄢（隱公元年）─ 左傳

初，鄭武公娶于申，曰武姜。生莊公及共叔段。莊公寤(1)（音wu、ㄨˋ）生，驚姜氏，故名曰寤生，遂惡之。愛共叔段，欲立之。亟(2)（音gi、ㄑㄧˋ）請於武公，公弗許。

及莊公即位，為之請制。公曰：「制，巖邑(3)也。虢（音guo、ㄍㄨㄛˊ）叔死焉，他邑唯命。」請京，使居之，謂之京城大（音tai、ㄊㄞˋ）叔。

祭（音zhai、ㄓㄞˋ）仲曰：「都城過百雉(4)（音zhi、ㄓˋ），國之害也。先王之制，大都不過參國之一，中、五之一，小、九之一。今京不度(5)，非制也，君將不堪(6)。」公曰：「姜氏欲之，焉(7)辟害 (8)」。」對曰：「姜氏何厭(9)之有？不如早為之所(10)，無使孳蔓(11)，蔓難圖也。蔓草猶不可除，況君之寵弟乎？」公曰：「多行不義，必自斃，子姑待之。」

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(12)貳(13)於己。公子呂曰：「國不堪貳。君將若之何？欲與大叔，臣請事之。若弗與，則請除之，無生民心。」公曰：「無庸(14)，將自及。」

大叔又收貳以為己邑。至于廩（音lin、ㄌㄧㄣˇ）延。子封曰：「可矣！厚(15)將得眾。」公曰：「不義不暱(16)（音ni、ㄋㄧˋ），厚將崩。」

大叔完（音huan、ㄏㄨㄢˊ）聚(17)，繕(18)甲兵，具卒乘(19)（音sheng、ㄕㄥˋ），將襲鄭，夫人將啟之。公聞其期曰：「可矣。」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，京叛大叔段。段入于鄢，公伐諸(20)鄢。五月辛丑，大叔出奔共。

書曰：「鄭伯克段于鄢。」段不弟，故不言弟。如二君，故曰克。稱鄭伯，譏失教也。謂之鄭志，不言出奔，難(21)之也。

遂寘(22)（音zhi、ㄓˋ）姜氏于城潁，而誓之曰：「不及黃泉，無相見也。」既而悔之。潁考叔為潁谷封人(23)，聞之。有獻(24)於公，公賜之食。食舍（音she、ㄕㄜˇ）肉(25)，公問之。對曰：「小人有母，皆嘗小人之食矣。未嘗君之羹(26)，請以遺(27)（音wei、ㄨㄟˋ）之。」公曰：「爾有母遺，繄(28)（音yi、ㄧ）我獨無。」潁考叔曰：「敢問何謂也？」公語之故，且告之悔。對曰：「君何患焉。若闕(29)（音que、ㄑㄩㄝ）地及泉，隧而相見，其誰曰不然？」公從之。

公入而賦：「大隧之中，其樂也融融(30)。」姜出而賦：「大隧之外，其樂也泄泄(31)（音yi、ㄧˋ）。」遂為母子如初。

君子曰：「潁考叔，純(32)孝也，愛其母，施(33)（音yi、ㄧˋ）及莊公。詩曰：『孝子不匱(34)（音kui、ㄎㄨㄟˋ），永錫爾類。』其是之謂乎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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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 寤生：難產。
2. 亟：屢次、多次。
3. 巖邑：險要的城邑。
4. 百雉：古時用以計量城牆大小的單位。杜預˙注：方丈曰堵，三堵曰雉；長三丈、高一丈為一雉。侯伯之城，方五里，徑三百雉，故其大都不得過百雉。
5. 度：法度、制度。
6. 堪：承受。
7. 焉：如何。
8. 害：禍患。
9. 厭：滿足。
10. 所：處置、處理。
11. 孳：同滋，長也；蔓：繁生、蔓延。
12. 西鄙北鄙：西、北二個邊邑。
13. 貳：兩屬，同受鄭莊公及大叔管轄。
14. 庸：必須。
15. 厚：地廣。
16. 不義不暱：暱，親附。不義不暱謂行不合道則眾不親附。
17. 完聚：完城郭、聚人民。
18. 繕：修理、製造。
19. 具卒乘：準備了步兵和戰車；乘：古代車輛的計算單位。
20. 諸：「之於」的合音，是代詞“之”與介詞“於”的結合。
21. 難：不能。不言出奔，難之也。出奔為有罪之辭，討伐共叔段是出於鄭莊公的本意，所以不說共叔段出奔，是不把罪過完全歸於共叔段，故亦含有責難莊公之意。
22. 寘：安置，此處有軟禁之意。
23. 封，疆界；封人，鎮守邊疆之官。
24. 獻：奉献
25. 食舍肉：吃的時候把肉挑出來（不吃）。
26. 羹：帶汁的肉。
27. 遺：餽贈。
28. 繄：語助詞。
29. 闕：通「掘」。
30. 融融：歡欣和樂。
31. 泄泄：舒適暢快。
32. 純：真誠。
33. 施：延續、推及。
34. 匱：窮盡；錫：通「賜」；類：指同類的人。
35. 「孝子」二句：是《詩經‧大雅‧既醉》篇中的詩句，意思是說「孝子的孝道没有窮盡，永久地把它賜给你同類的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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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：

好慚愧！九月開始上班後，再沒接觸古文了。從今而後，計畫一週完成1~2篇古文學習筆記，再加一篇讀後心得。時間得擠出來，因此不求快但求確實吸收與了解。

網路上類似的資料好多，原本頗為猶豫要參和嗎？然而多方查詢資訊，再輸入電腦的這個過程，居然比起單單查《辭海》、補註記於書本上印象還要深刻許多，而且部分橋段也能背誦了，所以很高興要依此繼續進行。

首篇以《古文觀止》的『鄭伯克段于鄢』開始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