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肉搜索：網路文革或是庶民問責

來源：2009-03-05 中國時報 / 王健壯（作者為中國時報前社長）

佳士得天價拍賣圓明園兩座獸首當天，中國大陸網友立刻發動全球「人肉搜索」行動，揚言要揪出這個神祕買家，讓他「上天無路，下地無門」；六天後，一位中國古董收藏家就現身承認是買家。

這位收藏家是否被人肉搜索所逼而現身，雖不得而知，但中國獨有的網路人肉搜索再度揚名國際，卻是事實。

人肉搜索是網路版的人海戰術，針對有爭議的某人或某事，祇要有人在網路發出搜索令，萬民立刻「一網湧進」，大家上天下地分頭調查，其結果常常能將某人某事的真相「一網打盡」。

舉幾個最近的例子：第一個例子發生在去年十月底，深圳海事局黨組書記在一間餐館內，酒醉挾持一名十一歲女童，企圖拖進洗手間內猥褻，女童掙脫逃逸後向父母哭訴，女童父母隨即找到這位酒醉書記理論，沒想到這位書記竟高聲怒罵：「我是交通部派下來的，你們這些人算個屁，敢跟我鬥。」

女童遭人猥褻的新聞經報導後，網友針對餐館公布的監視器錄影畫面發動人肉搜索，結果查出猥褻者竟是中央派下來的黨組書記，網路群情激憤聲討；兩天後，深圳官方公開道歉，書記也遭撤職。

第二個例子發生在去年十二月，有人對南京江寧區房產局局長有關房產價格的言論不滿，於是發動人肉搜索，搜索結果發現這位局長平常愛抽人民幣一五○○元一條的天價煙；戴的是價值十萬人民幣的江詩丹頓名錶；開的車是豪華的凱迪拉克，天怒人怨之聲湧爆網路；半個月後，局長被免職下台。

第三個例子是，二月初，上海《新民晚報》刊登了一篇文章，但有人對文章中「說上海話是沒有文化的表現」這句話不滿，於是發動人肉搜索，挖出了文章作者祖宗八代的資料；不到四天，《新民晚報》在網路公開道歉，並將當天負責的編輯停職。

第四個例子最特殊，二月初，昆明市晉寧縣看守所內一位年僅二十多歲的在押嫌犯，因為與獄友玩「躲貓貓」撞牆腦部重傷致死；但有人認為玩「躲貓貓」致死簡直不可思議，於是發動人肉搜索追查真兇；雲南省宣傳部在壓力下，史無前例上網徵選了八位網友，加上三名記者與三位官方人士，組成了一個真相調查委員會，真調會正副主任都由網友擔任。

真相調查委員會隨後到看守所實地調查，但他們不准訪問獄友，也看不到監所的監視器錄影帶，祇單向聽了官方說法，走馬看花幾個小時後，寫了一份沒結論也沒真相的「到此一遊」報告。

網友事後雖大罵雲南官方利用他們搞公關秀，但網友被官方延攬直接參與命案調查，卻是空前也可能絕後的「創舉」。二月底，雲南檢警單位證實，那位年輕在押嫌犯確實是被兩名「獄霸」凌虐致死，公安局及看守所主管等四人也被撤職記過處分。

這四次人肉搜索有三個共同點：一是被搜索的對象除《新民晚報》外，都是貪贓枉法的官員；二是被搜索的對象最後都以下台收場；三是以往新聞報導都是主流媒體領先網路，但這四則新聞卻是人肉搜索帶頭，主流媒體跟進。因此，有人形容人肉搜索是「草根的問責機制」，是「庶民反貪反腐的勝利」，連美國聯邦調查局也對人肉搜索調查犯罪的速度與廣度自嘆不如。

但弔詭的是，一方面，中國網路有全世界罕見的人肉搜索機制，顯現了十足的草根性格；但另一方面，中國卻是全世界網路管制最嚴格的國家之一，兩億多網民享受的其實祇是低度的網路自由而已；這種詭異的兩極對立的網路文化，大概也祇能稱之為「具有中國特色的網路文化」吧！

人肉搜索雖然至今所向披靡，但因為有時過度搜索，如同在網路上搞文革，對當事人有近乎「獵巫」、「私刑」之嫌，少數地方政府已考慮立法規範；而且，目前人肉搜索的對象，僅限於低階地方官員，如果哪天人肉搜索無限上綱，搜索到中央高官，搜索結果又可能危及體制政權，人肉搜索最後是否會以人頭落地收場，誰也難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