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悄吟《商市街》

翻著書局寄來的《商市街》，覺得許多篇章相當熟悉。從書櫃抽出《蕭紅散文選集》，呵呵 原來悄吟與蕭紅是同一個人哪！我真是孤陋寡聞。雖然如此，冊子也不算多買，《蕭紅散文選集》因為是＂選集＂，是數本集子七拼八湊出來的，沒有個時間順序。《商市街》則是蕭紅與蕭軍於哈爾濱共處時的回憶錄，讓我能重新且完整的認識這對才子佳人。

這本自傳式散文以蕭紅與蕭軍結識後共同生活，直到日軍侵犯哈爾濱市，二人結褵逃難的一段生活歷程。首篇，二人住進歐羅巴旅館開始，没有固定收入，且身無分文，僅靠蕭軍當家庭教師、武術老師、和借貸勉强度日，生活非常困苦。這冊子過半在描寫二人的飢與寒，有一餐沒一餐的冒著雪、雨、冷為食物奔波；列巴（麵包）配著鹽巴吞的滋味；與偶爾飽食時的滿足。描寫哈爾濱冬天的冷冽，二人的床板連枕頭、被褥都沒有，就擁有一席草褥及從孔縫中流瀉出棉花的薄被...如此渡著日子。雖然繞著相同的話題打轉，然而蕭紅文筆生動富變化，還頗能心領神會。

二人後來搬離歐羅巴旅館，住進蕭軍學生家長提供的商市街的一間小屋，有了自己的家。困窘延續一段時間，當生活漸漸好轉，並結識一群文化界的朋友後，日子開始有了娛樂與歡笑。但他們身處的年代，恰是弱勢中國引來列強的覬覦，這讓平凡百姓想過安靜的生活都顯得是奢望，這是大時代的悲劇。當日本開始計畫性的在東北興風作浪，日益惡劣的政治氛圍，逼得二人放棄充滿回憶的小屋，落荒逃難...

我想：雪花為什麼要翻飛呢？多麼沒有意義！忽然我又想：我不也是和雪花一般沒有意義嗎？坐在椅子裡，兩手空著，什麼也不做；口張著，可是什麼也不吃，我十分和一架完全停止了的機器相像。（『雪天』）

第二次失敗，那麼不去做第三次了。下了最后的决心，爬上床，關了灯，推一推郎華，他没有醒，我怕他醒。在“偷”這一刻，郎華也是我的敵人；假若我有母親，母親也是敵人。
天亮了！人們醒了。做家庭教師，無錢吃飯也要去上課，並且要練武術。他喝了一杯茶走的，過道那些“列巴圈”早已不見，都讓别人吃了。
從昨夜到中午，四肢軟一點，肚子好象被踢打放了氣的皮球。（『餓』）

那個叫化子嘴裡吃著個爛梨，一隻腳腫得把另一隻顯得好像不存在似的。
「我的腿凍壞啦！大爺幫幫吧！唉唉...」
有誰還記得冬天嗎？陽光這樣暖了！街樹穿著芽！
手風琴在隔道唱起來，這也不是春天的調，只要一看那個瞎人為著拉琴而挪歪的頭，就覺得很殘忍。瞎人他摸不到春天，他沒有。壞了腿的人，他走不到春天，他有腿也等於無腿。世界上這一些不幸的人，存在著也等於不存在，倒不如趕早把他們消滅掉，免得在春天他們會唱這樣難聽的歌。（『春意掛上了樹梢』）

後來，我們去看一個戰艦，那是一九二九年和蘇俄作戰時被打沉在江底的，名字是“利捷”。每個人用自己所有的思想來研究這戰艦，但那完全是瞎說，有的說汽鍋被打碎了才沉江的，有的說把駕船人打死才沉江的。一個洞又一個洞。這樣的軍艦使人感到 殘忍，正相同在街上遇見的在戰場上丟了腿的人一樣，他殘廢了，別人稱他是個廢人。
這個破戰艦停在船塢裡完全發霉了。（『又是春天』）

蕭紅的文章乾淨、簡潔、洗鍊、不拖泥帶水。我喜歡蕭紅，她的文章亦如其人。

在作者的另一本自傳式散文《呼蘭河傳》中，作者回憶孩提時的點點滴滴。字裡行間，微微透露著蕭紅不得寵的童年過的雖然慘澹，然而家庭卻是優渥富足的。壓抑的童年練就她的堅定、剛毅、與果決，但也是這些特質造成她在《商市街》中的窮途潦倒。一個嬌滴滴又體質虛弱的女子，在與蕭軍相處時，才二十歲不到的年紀，卻不畏飢寒，持續與權威的父親抗爭著，需要多大的決心與毅力。蕭紅剛烈的個性可見一斑。

蕭紅與蕭軍最終還是分手，各自婚嫁，然而我相信蕭紅終其一生，應該難忘這位磨難中陪她一路走來的伴侶吧！